庚子阴历七月二十四日即周五的清晨,接到来自合肥大弟的“我明天带老妈住院,准备给老妈做手术。”我愣了一会问道:“老妈刚从我这回去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走时精神矍铄,突然得了什么病,要做手术?”大弟解释说:“老妈的乳糜尿病又犯了,这次她用过去的老方法治了几次,没治好,反而更严重了,我带她看医生,西医建议手术,计划用中医治疗,结果中医也建议手术,据说是微创手术,手术很简单,能彻底根治,老妈也同意手术。”放下电话,我想:这是什么中医?中医要给病人做手术,那还是中医吗?我很不放心,恨不得立即飞到母亲身边,看看到底啥情况?我本能的反应是这个手术不能做!而我不在现场,贸然否定母亲和弟弟已经定下的治疗方案是不妥的,看看我的行程表,周六、周天已排满,连下周也已排到周三,竟都是不能调整的事项,瞬间因着急和不安弄的满头虚汗!
二
母亲的病并不是新得的,母亲首次患此病距今已近三十年了,彼时我家还在小镇上居住,为了治病,到处寻医问药,而医均没有良药,面对母亲的病皆束手无策。母亲的这个病不会让她立即有生命危险,但会让她日渐消瘦,浑身无力,严重影响正常生活质量。
问医无果,母亲只得带病生活,身为教师的父亲计划等放寒假时再医院去看病,这期间,母亲只能一天天的熬着。那时,母亲在父亲工作的学校、临着省道的大门口开了个小卖部,一天,小卖部来了一个路过找水喝的老奶奶,那时节已是初冬,母亲用自己喝水的白瓷杯给老奶奶倒了杯热水,老奶奶见母亲身形消瘦,脸色蜡黄,便问母亲是不是有病,母亲如实相告,老奶奶说她年轻时也得过此症,差点要了她的命,幸而碰巧遇一江湖郎中,传了一个方子给她,她依方而做,病就真好了!最后她问母亲:“看你像个文化人,不知道信不信我这土方子?若信,我就传给你。”母亲被病折磨的很是痛苦,听说有方可医,当然欢喜,连忙道谢,向老奶奶求药方,老奶奶便将药方告诉了母亲。药方很简单:白鸡冠花一柄,加水熬,水熬开后,把水倒出,加入白糖;预备好一个大碗,里面装满草灰(稻草烧成的灰)压实,用白纱布箍紧碗口,避免草灰溢出;上好的陈醋一斤,放入炒菜的铁锅里加热至大开(沸腾),然后将装满草灰的碗口朝下放入煮陈醋的铁锅里,待碗里的灰将醋汁全部吸干,用毛巾或其他棉织物包裹住这只吸了醋装满灰的碗;让病人先卧床,趁热喝下加有白糖的白鸡冠花水,从头到脚蒙严实,然后将吸了醋的灰碗放在肚脐上,发汗,时长由灰碗变凉结束;要注意防风,不要闪了汗,最好卧床休息两天。
母亲将这个方子告诉父亲,父亲将信将疑,俗话说病急乱投医,父亲估摸这个方子也没有什么危险性,就让母亲试试,那时因在农村的镇子上住,村民家家有草灰,草灰很好得,就是白鸡冠花比较少见,最后也找到了,为了防风不闪汗,母亲选在晚上睡前治疗,母亲依方而行,当晚发汗近俩小时,发汗结束,换下被汗浸湿的衣服,睡了一夜,第二天,病竟好了!
在第一次治愈此病后,过了大约十年,母亲再次患此病,母亲再用此法,连用两次方才治愈;而这次患病,母亲用此法数次,仍不见好转,医院求医,西医大夫说此病无什么对症药,但有治疗方法,就是手术治疗;母亲不想手术,便去看中医,大弟费了番周折,托熟人找了个中医大夫,该大夫也建议母亲手术,因有熟人介绍,母亲便信了这个大夫,决定做手术,我想反对,但自感无发言权,只能抓紧处理手头工作,尽快赶到母亲身边。
三
我这边正焦虑万分,安顿母亲办完住院手续的大弟又打来安慰“你不用着急,做手术之前需要先检查身体,医生的检查单开了一大沓,最后一项检查已排到了下周四,等检查结果全出来,才会考虑手术,手术最快也需要一个星期以后才能做,你不用着急,等你处理完工作再来不迟。”我心稍安。
母亲每天一边按医生开的单子做各种检查,一边通过静脉输着各种药液,喝着各种中药汤汁,期待着早日手术,期待着大夫所说的彻底根治她顽疾的这一天早点到来。
母亲的病房共住了三个病人,都是和母亲同样的病症,且另外两个病人的年龄都比母亲的年龄大,一个八十一,一个八十五,虽然都有病,但因不是急症,精神状态也都很好,生活皆能自理,不需儿女们陪夜,三个老太太都抱着同样美好的期待,配合着医生的治疗。
母亲住院的第三天,即星期一的上午,那个八十一的老太太被推入了手术室,术后当天精神状况尚可,尔后的几日,精神状况每日骤下,到母亲住院的第六天即星期四,医院给老太太下了病危通知,家属紧急给老太太办了转院手续。母亲和我视频通话时,表达了对手术的忧虑。
星期五,母亲的各项检查结果均已出来,大弟将各项检查结果汇总,做成电子文档,发给了我,我将文档打印出来,装订好,带着这份病历,医院之间奔波求医,西医无一例外的全部建议手术;中医需要见病人方能确定治疗方案,我等于空跑了一圈。但这空跑的一圈却坚定了我不动手术的决心,因有大夫说:“手术效果好的话能彻底治愈,但不排除复发的可能性。”既然手术存在复发的可能性,手术治疗显然不是上策;我计划先中医治疗,假使中医治疗一段时间没有效果,只要病程威胁不到母亲生命,都不考虑手术;只有在病程进展严重威胁到母亲生命时,才考虑手术。我宁可母亲病着,也不敢去冒险。我把想法和大弟沟通后,大弟同意了我的想法;母亲也同意。于是,母亲告诉她的临床主治大夫,她不想动手术,想中医保守治疗一段时间再说,主治大夫也同意母亲出院,但一下给母亲开了三十八副中药,好脾气的大弟按药方全付了款,医生给老妈办了出院手续。我对这个大夫是愤怒的,他即认为中药治不了母亲的病,为何还一下开了三十八副中药?此医该诛!
四
儿子听说我准备让他姥姥出院,接受中医治疗,立即怒不可遏,觉得我简直就像历史上的义和团一样愚昧,说:“中医都是骗人的,根本不治病,只是心灵安慰剂,就像当年的义和团,念着刀枪不入的咒语,拿着大刀往敌人的炮火中冲,你的主意会耽误姥姥的。”我一方面为儿子知道关心姥姥而欣慰,另一方面又为他这样看待中医而忧虑,但这不能怪他,因为中医这些年的确被一些打着中医旗号的骗子祸害的声名狼藉。儿子见说不动我,便搬出了鲁迅,我自感和儿子之间沟壑很深,没想到他竟知道鲁迅在我心中的分量!?我又是一阵窃喜!儿子问我:“你知道不知道鲁迅曾写过一篇否定中医的文章?”我说:“知道,在那篇文章里鲁迅描写其父病重,请大夫给其父看病,大夫开的药方中有各种奇怪药物,其中有一次,一位名大夫,因有名,开的药也更加奇怪,药引子竟是原配的一对公母蟋蟀。”儿子见我知道这篇文章,还坚持让姥姥用中医治疗,又问:“你怎么看待鲁迅所说的大夫?”我说:“那是鲁迅遇到了骗人的庸医,根本治不了鲁迅父亲的病,又不愿意承认,所以故意开出这种刁怪的药引,以掩盖自己医术的低下,把治不好病的原因推到病家,将来治不好病,不是医生没开对药,而是病家找的蟋蟀不是原配的一对。”儿子说:“看来你不傻呀!但你让姥姥看中医的做法,不仅傻,简直是蠢。”儿子又讲了一大堆道理,见我顽冥不化,甚是恼怒;我看着儿子的固执和坏脾气,不禁心生悲悯:可怜的娃,你妈的缺点你何以继承的滴水不漏?!我知儿子没有中医治疗的经历,也不强求他懂我,最后妥协道:“你先不要急着否定我,给我一个月的时间,先用中医给你姥姥治疗一段时间,如果治不好,再手术好不好?你姥姥的这病也不是急症,一时半会威胁不到生命。”儿子见争论无效,也不再继续坚持,最后说:“我等着看你承认错误。”儿子最大的快乐就是发现我的错误,他目无我这个尊长的态度常常让我疑惑咋把儿子教育成这样了?
五
大弟给母亲办出院手续的前一天,医院的名医堂,找了一位老中医给母亲看病,那是位年近八旬的老中医,医院退休多年,医院把已退休的一些医术比较医院,设置了一个名医堂,名医堂就在母亲住院的那栋楼的三楼,母亲去那并不费事,和那个给母亲开了一大沓检查单的主治大夫不同的是,这个大夫甚至不问母亲的症状,就开始给母亲把脉,边把脉边问母亲:“发病前是否感觉到身上疼?”母亲说:“是,发病前,经常腰酸背疼,我还认为是年纪大的缘故,并没在意。”大夫又让母亲张开嘴,看了看母亲的舌苔,尔后,才问母亲的病史,最后,大夫提笔给母亲开药方,开完药方后说:“药吃完再来我这里看看,吃我开的药的同期不要再吃其他大夫开的药。”母亲向我转述时说:“大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我感觉他能治好我的病。”这个大夫开了十三天的药,大弟如数拿回了家。
母亲回家,谨准那个老中医的医嘱,按时吃药,卧床休息,每日病症都在持续减轻,到第五天时,母亲说,感觉基本好了,在我写这篇文章时,母亲基本康复了。
康复了的母亲现在有个小焦虑:那个临床主治大夫开的那三十八副中药咋办?
后记:母亲的病虽然好了,但我的忧虑并没有消失,母亲这个病还有复发的可能,那个给母亲看病的老中医后继有人吗?
法律顾问:河南律泰律师事务所